和WOODY讨论拍纪录片的问题

 

 谈谈对记录片《老头》的观感
 wooder 13:43:22 6/09/00| (7K) 
 谈的真好,distortion能不能联系到杨天乙谈谈她的《老头》,俺是上星期头一次
 看记录片,一下就给震了。下面是和朋友论的一点看法,你能不能谈谈你对《老
 头》的观感。
 本来这篇文章准备好好写写,可是越写越感觉自己矫情,这样口吻来写决定是最
 后一次,因此也决定不费劲串了。这是杨子给我们上的最好一课。
 你还想拍记录片吗?
 这是我看完杨天乙拍的记录片《老头》后问自己的一个问题,结论当然是你还是
 先老实歇着吧。我想我这还算是好的,我估计我的一个好友如果看了此片,可能
 感觉更惨,因为他会发现他自己喊来喊去一些拍摄理念已经被别人,这个别人还
 是一个从来没拍过片的二十多岁女同志,近乎完美地实现了。我这个朋友非常喜
 欢塔可夫斯基的片子,当年被一部《东边日出西边雨》给完全倾倒,自此我在icq
 上向一个网友吹这部片子拍得实在太好了时,她问:“挖,能让您崇拜如此,讲
 什么的?”,我回:“什么都没讲,这就是她和他们生活区一群老头,更准确说
 叫老人,混在一起两年,拍出的东西。哎,真的不想说,只等你们以后自己
 看。”,这里其实最后还有一句我磨来磨去,最终还是没好意思发给她的话:
 “何止崇拜,我想我们都已经爱上她了”,我用了“我们”,因为不仅我这近三
 张的人几乎是马上产生了一种追星族般的冲动,想了解杨天乙的一切情况,我想
 别的大部分看了此片的老少爷们,包括我那个也非常想拍记录片的朋友,估计看
 了《老头》之后都会爱上她,我这个朋友可是个酷人,我幸灾乐祸已经想到他到
 时看到这部片子后失魂落魄的情景。建议Y别看,看了后就要痛苦,当然也是幸
 福。
 塔可夫斯基的中国传人。这样说可能有些对杨不公平,塔的片子我没看过,仅通
 过朋友的介绍来知道一些,但我想他多半是远景,不象杨是基本一直是近景,无
 比贴近的。《老头》可算是中国电影,特别记录片史上的里程碑之作。
 平静就是最大的抒情。
 小川绅介在一篇访谈中说:“我拍的时候最注意的是:在自己和对方建立起无话
 不谈的关系让我们拍之前,决不转动摄影机。”在这一点上,杨天乙做的最为成
 功,她不仅做到了使老头们在镜头面前非常自然,而且拍摄的地点也由外面的大
 墙边、路旁的树荫下移到了老人们的家里、床边,她拍了一个很短的,医生、亲
 属站在床边,老人的弥留之际的镜头(这个场景让我非常心跳,死亡信息扑面而
 来)。两年的拍摄的过程中,杨天乙已经使她的镜头成了那个生活区人群中自然
 的一部分,人们已经完全接受了她、它。
 老头都亲呢地叫她:杨子。
 关键在她做一个很好的拍者同时,也做到一个很好的听者。
 二十多岁女同志可能容易让人感到亲切,
 女孩一冷静就象佛。一尊石佛,冷硬加慈悲。
 网友在谈阿巴斯的一个贴子中说:“我意识到,这或许就是大师高明之处,他把
 极端真实的东西呈现出来,看似不事雕琢,但是让人感受到的却是各种各样的所
 谓审美冲动,所谓源于生活,高于生活。”
 看了片子,他就会明白什么才叫极端真实,什么才叫不事雕琢。
 中国拍电影、拍记录片的老少爷们和杨天乙一比,我估计给他们起个名最合适:
 矫情一族。这几年他们拍的片子可算是矫情人做的矫情事,在各类报纸、杂志上
 发表的各类文字可算是矫情人说的矫情话。矫情人一般有两大特点,一是爱抒
 情,一是爱说话。情是大滥情,话是大废话。还好,现在《老头》出现了,
 这是一部让人闭嘴的片子,
 《北京的风好大》,扯蛋片,浮光掠影的东拍拍西问问,加一点泛政治化佐料,
 最糟的是,他们最起码的,拍记录片要对被拍者的尊重都没有,甚至以人们猛一
 见摄影机的不安、不适为乐,此种态度肯定是让人不能接受的。
 杨在摄影角度及场景选择上审美直觉几乎是天生的。
 《老头》影片介绍
 杨天乙
 1996年,我搬进北京清塔小区,有一天我路过看见一群人,觉得他们好看,就用
 摄像机纪录了他们。
 他们是一群退了休的老头,我叫他们大爷,大爷每天早上从家里出来,聚集在路
 边的大墙底下晒着太阳,聊着天,中午回家吃饭,午后接着出来,到五点钟左右
 回家吃饭,睡觉,夏天的时候,他们会转移到另外一个有树荫的地方去坐着。年
 复一年,他们准时出门,准点回家象是上班的人,二年多的时间我做完我的纪
 录,再经过大墙时,很多大爷我不认识,当年那些吸引我,让我停步观望的大爷
 有的生病,出不了门;有的离开小区到子女家去生活;还有几位大爷常说自己老
 了、没用了、是该走的时候了,我眼看着他们离去,深信他们前往天堂了。
 下面是我和lance在icq的一次聊天中谈到一些看法,整理了下供大家瞅瞅。
 wooder: Y在做甚,记录片真就是可歇手了。广州一个星期两部地在放。
 lance: 我不明白的是,为什么你看到别人拍的好,就认为自己没法拍了?你哪出问题
 了?
 wooder: 不是说我不拍,是说我们做不到象她那样有耐心,两年时间你能撑住,片
 中常常就是她先在那地等老头来了,吴文光介绍说是拍了两百多盘。和别人建立
 到她和老头那种关系,我是没信心,男同志我可真觉得不行,不是开两玩笑、递
 两根烟就达到了。
 lance: 那你怎么不想想人家小川拍稻子拍了15年呢
 wooder: 注意他是拍稻子,而杨是在非常近的拍人,而且场景就是我们最常见的生
 活区里,外面就是两场景:墙边和路旁树荫下。然后家里,这可是要见功力的。
 厉害厉害。
 wooder: 我始终怀疑那些男同志们和人建立关系的深度,男女这方面确实不一样。
 lance: 谁告诉你他只拍稻子,大量的内容还是拍农民,否则为什么会有你文章里引的
 那段话?你Y这显然是看完电影的通常反映,还没拔出来呢
 wooder: 先不扯那么多了,反正你Y要拍先老实和被拍者呆上个一年几载的吧,杨
 非常注意一些背景,比如两个老头谈话,老头在两边角上,她主拍后面中间的一
 棵树为主景。
 lance: 长期的交流显然是必要的,但也不至于几年,田野工作强调participant
 observation,一年左右就差不多了,可以写博士论文了.我想,关键还在于你要表达的东
 西,有些东西需要积淀,有些东西就在面上,靠你自己去捕捉
 wooder: 所以这种话俺就不敢说了,等你捕捉吧。
 lance: 我只是想说,拍纪录片也有很多种,关键在于摸索出适合你自己性子的,有自己
 风格的方法.另外,扬和tarkovsky绝不可能一样,后者是典型的诗性电影,你要说跟阿
 巴斯相似我倒有点信
 wooder: 对,塔比较抒情,就在这前两者我相信得远景才能办到,杨当然不能说是
 诗意。我说要闭嘴,就在于现不能太论它,杨本人没露过一点面,没说一句话,
 老头有时对她说话,她可能有回,不大声或者给抹掉了。这片子我先不能说作者
 有什么态度,无法论它无法论它。我更愿意谈谈它的取景上,
 lance: 老周听见又要骂你了,什么取景,电影是运动,是空间,搞什么搞...
 lance: 我知道你什么意思,你就说说有什么特点巴这方面
 wooder: 特点想想我可有点说不来,比如生活区最日常的常景可以很漂亮。这个漂
 亮你应该可以明白吧?普通的生活场景,节奏慢,态度松,
 触动,漂亮。不需要你要表现什么。不是网破,是俺想半天,不知如何说。
 lance: 问题是你要发现她是如何运用镜头做到这一点的压,否则不是白说?
 wooder: 杨最经常用一个景头就是远景老头提着椅子什么的慢慢地离去,所谓远景
 就是挺开阔,老头一个走。她用得太多,我觉得有点过。
 wooder: 为什么说关键在取景,角度选对就对了,因为镜头变换的不是很多,有也
 是慢慢地摇过去。取景对了,一直拍都没问题,象我刚才说的,俩老头在景两
 角,挺偏,中间拍一颗树。比如老头们一排坐在墙下晒太阳,她基本就是在前面
 正拍。
 wooder: 我这是说取景角度。因为我发现我要拍就必须注意这个角度问题,这里我
 是在说一个美学观感问题。不煽情,一般要煽这种取景会很长,且静默,而且前
 面多半有些故事情节铺垫的。而杨不是。实拍,也有实地声音了。
 wooder: 准备通过被拍者表现什么,我觉得很难事先想好,想好来拍你
 也就完了,只能长期混,大量拍。最后再凭感觉来剪吧。"表现"这个词吗,俺其
 实不想用了。
 lance: 你干吗对用词这么敏感?你不想用至少得说出点道理来。表达不见得先于
 经验,等你拍出大量素材,你自然会有很多东西要表达。但,如果你去拍的时候
 对对象完全没有感觉,那你肯定比别人浪费更多的时间,你呆两年可能比不上别
 人呆半年捕捉到的东西丰富。而且,拍之前的深入交流本身就为你找到要表达的
 东西奠定了基础。
 wooder: 所以说就在这了,我也想这个问题,因为俺觉得对谁都好象没感觉,心是
 冷的。而要拍,我想得先从感情上喜欢他们,亲切他们,这点你Y也好不到那
 去。
 lance: 靠,你Y不要总是自以为是好不好,一看就知道你Y是自己骗自己。
 两分钟以前还在那儿哭着喊着说看了部片子就爱上谁谁了,这会儿
 又说对谁都没感觉。你没试过怎么知道?
 wooder: 杨拍得好,我当然非常喜欢,不代表我就马上能喜欢和老头混在一起了。
 lance: 你不喜欢跟老头混在一起没人逼你啊?你喜欢跟小扬妹妹混在一起你可以
 拍他啊?我说你怎么这么死脑筋哪?
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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