Title: Revisioning the Chinese Impression: The Scenic Writing of Li Hang Hsiang
二、丰富自足的大观景象(Grand Spectacle)
李翰祥拍片以古典题材为多(占作品量一半以上),他的个人哲学
也完全散发在他片子中那股「属於东方的悠远和飘逸感」。李氏在创造
古典影片的意境上所下的功夫极为可观,他认为每拍摄一部片子必需顾
及「时代」和「环境」,否则一切都是「凭空架桥无法扎实」(注释3)
。他费心考证史实固然是因为戏剧文学本身所需(对话、掌故、历史事
件等),但更大的原因则是为了迎合视觉上,也就是服装与布景的需要
-李氏拍片往往希望能将「景」的精髓拍出来;若将他每部影片里的「景」
相加总,李氏作品集体呈现出了一位艺术家对遥不可及的古典中国所投
射的幻想,藉由种种「造景」(Scenic Writing)手法,这个幻想才得以
具体成形为丰富自足的大观景象。
依照字面上的解释,「大观」指的是「壮丽而美盛」的景观;深究
其义,则包涵有「文化缩影」的美学意识,艺术家提炼出反映整个大环
境的文化气候与人文情境,将之整合为盛大(Grand)的景观——这里所
谓的「盛大」并非富丽堂皇,而是「齐备」-由灿烂到朴素,由铺张到
内敛的景观经营、创作情怀,一应俱全。换言之,「大观」是由极度精
妙、复杂的文化典故穿凿出的世界。再进一步解释,「大观」的美学要
旨(Concept),是指将生活中每一项紧嵌著「人事」的「空间与意境」
,透过人工与自然的搭配,作最有机的安排。
中国古典小说《红楼梦》里的「大观园」是个总集中国文化的艺术
环境曹雪芹在《红楼梦》书中透过贾宝玉评论「大观园」里「稻香村」
的造景意境,为「大观美学」下了极佳的注脚。
此处置一田庄,分明见得人力穿凿扭捏而成。远无邻村,近不负郭,
背山山无脉,临水水无源,高无隐寺之塔,下无通市之桥,峭然孤出,
似非大观...古人云「天然图画」四字,正畏非其地而强为地,非其
山而强为山,虽百般精而终不相宜....
文中引用的「天然图画」,与描绘、欣赏此一幅天然图画的「人」
两相结合,所追求的便是「天人合一」的境界,「浑然天成」的情致。
在中国古典文化的环境中,在李翰祥的大观世界里,渺无人迹的沙漠与
海洋并不存在,所有戏剧重心均落在人文所披之处——非关地貌地物,
而紧系人事人情;即便是荒原万里,也是因为「人」的欣赏与赞咏,
才使得荒原与我们的审美经验结合,荒原也由是产生了文化的价值与意
义。
笔者始终强调「文化」一词———中国人的「大观」美学最重视的便是
「人」在其中扮演的角色。宏观李翰祥的作品,他的「景观」(Spectacle)
总是有机地穿插在故事情节中,在他分配出来的「空间」里由「人」发
生最切合气氛的「事」。,而较之「大观园」,李氏也确实按照「大观」
二字之美学要旨安排他电影园林的版图-以京华盛地为中心(宫闱史传是
李氏用力最深,在创作量也最引人注目的题材),周围傍著庙会市街
(如《江山美人》、《乾隆下江南》、《八旗子弟》)、娼馆茶楼(
《北地胭脂》、《金瓶双艳》)、杂耍技班(《雪里红》、《乾隆下扬州》)、
闺阁园林(《状元及第》);点缀於边陲,却不容忽视的则是小镇市集
与佛寺学黉(《倩女幽魂》、《冬暖》、《武松》)、山水田园
(《喜怒哀乐》之〈乐〉) -- 只要人迹所至,文化所披之地,李氏影片
均有所描绘。他就像一位胸有丘壑的造景师,意到境成地在他的作品中点
缀著不同的时空人事。而遍及各个时期-从春秋战国到当代,李氏影片中
的角色人物也始终自成一格地在这个由中国文化穿凿出来的「大观世界」
尽情过著自足自在的生活。
不可否认的,李翰祥是个在单一文化体系中展现多元、复杂的「折衷
主义」艺术家。他自诩为「没有一贯风格」的「杂家」,其作品展现了每
一个「中国文化人」在政治、生活、娱乐、艺术创作各方面的所欲所求,
从最富丽堂皇的皇宫庙堂(《杨贵妃》、《武则天》、《倾国倾城》等
到最藏污纳垢的角落(如《三十年细说从头》里的邵氏片厂),这些空间,
以及在这些空间上演的人事物数,均发源自生活,分散在他每部影片里,
与中国的历史、文学、文化共享相通却又独树一格的美学语言,更加反映
了以李氏为代表的当代中国电影创作者对「古典中国」(文化的中国、
理想的中国)抱持著的憧憬和寄托。
三、画韵的布局、诗情的联想
注释、参考影片及书目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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