Title: Revisioning the Chinese Impression: The Scenic Writing of Li Hang Hsiang
五、浓厚的人文色彩
尽管李翰祥长年关注的是古典中国的梦幻世界,但在他的时装作品
里,仍然饱含浓郁而不真实的中国风味(如《冬暖》)。「浓郁」来自
於题材、人物、景观经营的恬静平和、有机自足,「不真实」则是因为
他渲染出的光影气氛都主要来自绘画。其实不论时代背景,李氏影片里
的角色,个个衣履光鲜地活在他们的「大观园」里,随著剧情起伏,享
有不一样的时空情境,风景氛围,李氏所谓注重时代性,是为了让他在
调度景观时,能有更完全而周延的思想支持,而这些时代条件形成一个
虚拟的框架,协助创作者理清思路,使创作时能更准确地抓住人事情味。
在这个支撑的思想框架中,李氏追随的中国古典美学传统——特别是对
「人文精神」的强调,以及「大观」创作要旨,使他自然在影片中建构
出一个「时空的乌托邦」,导演本能上对於场景的诗意感应随著地点、
事件的转移而自然产生相对应的季节、时序、良辰、美景,使角色在写
实的生活动作中,抒发著超越写实主义解读范畴的心灵幻想。
再以《梁山伯与祝英台》为例。在「十八相送」的「大笨牛」一段
,李氏以土地庙的布景介绍一行人下山进入「村庄」,前景铺排著谷物
石磨,金黄色的谷物营造秋季-离情依依的季节-的假象,实际上十八相
送的时节在春季,但从黎明拂晓引入桃花青松的画面後,梁祝等人一路
行来,总体色彩的饱和感已经逐渐淡化为诗意的水墨天地,此处金黄色
谷物骤然跳入眼帘,彷佛让观众产生一种「秋天」的错觉,增强观众的
涉入感,梁祝快乐的时光由压缩的一天(黎明出校门,黄昏抵达长亭分
手)展开成为无穷的半年(自春至秋);所有时间的交待成为空间化、
具象化的视觉效果,细节的立体突出成为园林中诸多景点的题咏。尽管
时而出现不合逻辑的破绽,总体而言,却能周延地整合为一,成就更深
刻的美学价值。
一九六○年坎城影展竞赛片《倩女幽魂》改编自《聊斋志异》中
〈聂小倩〉一篇;影片起首画面即是案头的一部聊斋——恰如Disney动画
长片开头总有一本徐徐揭开的童话书,带领观众进入梦想与冒险兼备的
奇幻世界(Disney式的)——《倩》片这部聊斋则宣示了创作者的文人视
野,并引导观众进入一个充满人文色彩的中国传奇。李氏於片中确立
「生前为人,死後为鬼」的思考方向,几次介绍人(书生)、鬼(小倩
、姥姥)交通的场面,都大量使用「人」的元素来描写鬼的世界——投宿
古庙的书生半夜闯进郊野豪宅,只见小倩独坐水榭,导演运用荷叶屏风
与荷塘——人造物与天然景包夹著女主角聂小倩,进而安排这位「倩女幽
魂」对著荷塘月色拂琴、填词,临室姥姥正摸著骨牌,俨然一位富家婆
婆。整场戏透过鬼的「人」化,造就了纯中国文人意幻里,栩栩如生的
鬼魅人世(景小佩,第三十二届亚太影展),让作品由飞天遁地的「怪谈」
转化成谈情说理的「俗文学」,在人鬼界线模糊的暧昧地带散发出逼人
的气质。
同样源自《聊斋志异》,《喜怒哀乐》之〈乐〉运用水墨山水为布
景,成功捕捉了剧中人的点滴生活情趣;环绕四周的山脉、水源等,
因写意山水的点染,创造了一种「文化环境」的「存在感」。还有
《雪里红》、《冬暖》、《後门》,以及《乾隆下扬州》、《破晓时分》
(李氏任策划)等等,也全都以「人情味」为基础,藉此统合他精擅的
各种风格,并反映他打造古典中国梦的野心与努力。其实不只是这些作
品,几乎每部李翰祥的作品都反映了他的这种理想寄托-所谓「古典中国」
并非单指「古代的中国」,而是一个「理想的文化环境」,这个文化环
境是许多中国知识份子及艺术家经过历史、文化的教化後,结晶出来的
理想国度。李氏的理想国度拥有切合剧情需要的风花雪月精致形象,组
构这些形象的逻辑法则,便是笔者再三宣示的「大观美学要旨」——究其
深义,其实就是以人为本的文化精神(文人精神)——创作时以「人」为
出发点,发诸为世故人情,强调「人」对於生活环境(包括《梁祝》、
《喜怒哀乐》里的田园山水、《倩女幽魂》里的水榭、《冬暖》里的市
集街道,以及前述的「帘」意象等)的诗意感应,关注「人」对於历史
传奇的欣赏角度,一旦忽略「人」的作用,李氏大观世界里那股「观之
不尽,思之无穷」的绵密情怀便难以解读,所有视觉经营也将失去支持
基础,溃不成军。
六、从浮面形象到深层印象
注释、参考影片及书目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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